「從小看著父親的背影長大,他用強壓方式,要我照他的路走,讓我一度很痛苦,想要逃離,覺得自信心都被擊垮了,直到當了爸爸,才了解父親的苦心。如今,這一塊小小的米香,不僅讓我越做越開心,更凝聚一家人的情感。」
簡許泉因孫子愛吃,將傳統訂婚米香縮小,並改良口味
點心餐盒,成了老店轉型契機。
陰雨連綿多天,好不容易放晴,基隆馬路還是濕漉漉的,簡志源帶我們去看他爸媽。車上,他提及父親剛做完心臟支架手術,所以盡量不讓他勞累,但工廠是他的心血,每天一定要去店裡才放心。
七十歲的父親簡許泉動作緩慢,聲音有些沙啞,吊帶褲讓他的肚腩更加明顯,相較於九年前採訪,身型變化不大,但昔日的霸氣不見了,歲月讓眼前的他成為一個慈祥的阿公。
當年,簡許泉是這米香天地的王,簡志源和簡志儒兄弟倆,一個動作稍慢,立刻嚴詞厲色,即使在十多位員工及記者面前,毫不留情面大聲喝斥,在他那宛如老鷹般銳利的大眼監督下,大家的動作迅速確實。
我跟簡許泉聊及過往,他咧嘴笑,大手抹了抹臉說:「卡早不嚴格盯著不行,現在他們都比我厲害,機器都電腦化,我也插不上手,在工廠裡很礙眼,他們都叫我去一旁坐著喝茶,我沒被他們罵就好。」
可別小看這甜滋滋的米香魔力,它曾是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再婚婚宴點心,更曾讓簡許泉父子嚴重衝突,如今卻成凝聚一家親情的最大力量。
泉利米香從最早的古早味花生等八種口味
點心餐盒,慢慢增加海鮮、咖哩及草莓等,如今已有四十多種口味。
簡許泉是碼頭工人之子,家中七個兄弟,小學畢業出來闖蕩,他做過玻璃和招牌,最後學做糕餅,退伍後,一九七一年在基隆開起麵包店。
「卡早這附近有六間學校,對面又是醫院,早餐店不多,這條街只有三家麵包店,學生早餐或夜間部學生晚餐,大家都呷麵包,光是蔥花麵包,早上六點半到七點半,一盤十五個,可以賣六、七十盤,生意很好做」。
兩年後,信二路麵包店增加到十六家,簡許泉拓展公家機關外送點心生意。「做公家生意,衛生不能出錯,更要準時交貨,電烤爐一天二十四小時沒停過,阮和阮某車輪戰接單,光是基隆軍公教福利中心一天要出七百多條吐司,阮被時間追著跑,壓力很大,每天睡不到兩、三小時。」
他望著正在講電話的簡志源,「卡早伊做囝仔,很可憐,回家就是要幫忙,到後來大家都驚到,攏去上班不接店。」簡志源回憶:「以前唸書時,大家出去玩,我們顧店,隔天考試,我還在收銀台邊寫功課,考不好他也是生氣,你以為沒被打過嗎?以前父親是高壓的,所以到現在我沒打過小孩,因為小時候被打怕了。」
曾發誓絕不接店的簡志源,政大地政系畢業後,進入國泰人壽不動產部門工作,年薪百萬。二〇〇〇年左右,大型連鎖麵包店出現,泉利優勢不再,公家機關訂單逐漸流失,簡許泉想退休卻無子女接班,他說:「如果沒人接,乾脆給師傅,但是阮不甘『泉利』兩字消失。」
熬不過父親天天叨唸,簡志源辭掉工作返家,但他另有盤算,想改開7-11超商。簡許泉搖頭:「卡早就有人要用二十萬跟阮租店開超商,阮如果同意,也嘸免伊回來了」。
腦筋動得快的簡志源,想改開複合式餐飲烘焙店,「我帶父親四處看複合式麵包店,結果被他潑冷水」。簡許泉解釋:「如果開簡餐,還要多一個廚房備餐,而且基隆店面窄,再隔出一半哪有可能?餐廳阮不熟,不是那麼簡單!」
滿腔熱誠的簡志源,在現實中一再受挫,和父親間的衝突也越烈,「那時候回來,只是覺得爸媽年紀大了,想讓他們不要那麼累,但是和父親溝通很難,一天到晚被罵,但我回來,不是為了吵架。」
無奈,簡志源回到原點,「你可以想見,面對傳統麵包店
點心餐盒,根本使不上力的痛苦嗎?那時生意一天不如一天,但既然我回來了,就應該有所作為,要不然就不要做,所以我從送貨慢慢了解客人,我覺得那是一個基本功。」
「基隆公家機關很多活動,像登山活動,或是懇親團,去成功嶺看望當兵的兒子,這種行程通常清晨三點送餐盒,為了接單,我幫他們買飲料、礦泉水,怕睡過頭,晚上十一點我在店裡休息,等送到遊覽車後我再回來睡,早上八點開門繼續做生意。」
不計較訂單大小,簡志源靠服務爭取客源,除餐盒點心,還順道幫客戶採買其他東西,二○○四年的全民運動會在基隆舉辦,泉利以傳統麵包店之姿,擊敗大型連鎖麵包店,標到三萬個餐盒生意,更是跌破業界眼鏡。
傳統麵包店轉做米香,也是因緣巧合。簡志源說:「以前訂婚喜餅會準備米香
點心餐盒,因為傳統有『呷米香嫁好尪』的習俗,後來客人越來越少,一年做不到幾次,直到有個媽媽來買米香,想當女兒的訂婚喜餅,我爸自己做,因為年輕師傅都不會。我兒子那時一歲多,很愛吃米香,阿公疼孫,想說太大片吃不完可惜,改做小的,順道送給客人吃,後來客人問可不可以買,我們才研發做米香。」
傳統米香用豬油炸,吃多易燥,也容易氧化產生油耗味,簡志源將豬油改成芥花油,「是營養師建議,本來我們是自己吃,不是市場考量,所以用比較健康的芥花油,但價錢比沙拉油貴三、四倍,後來客人想買,我還擔心價格太貴,沒想到顧客反應出乎意外的好。」
「原本米香只占店裡一個櫃位,後來很多人專買米香,我爸研發有基隆海港特色的海藻和丁香魚海鮮等多種口味,我才思考乾脆改為米香專賣店。」簡志源說。
要將麵包店結束改做米香,讓這對父子衝突加劇,簡許泉回憶:「你問我會不會驚?我驚死了!以前店裡除了麵包,連沙拉油、衛生紙都賣,產品多達一、兩百種,現在要改只做一種,我煩惱到好幾天都沒睡。但是我也清楚,伊是不務正業,半路才來接店,要做傳統麵包,老實說,伊沒法度,我心內也很矛盾。」
為將店面重新裝潢,簡志源報名統一超商的好鄰居搶救老店計畫,卻險些鬧出家庭革命,「從米香加不同口味,要吵一架,用不同包裝也要吵,轉型計畫已經申請到了,他擔心是不是詐騙集團,後來設計案出來,他覺得這個不妥那個不行,到最後輔導團隊都說,為了你們家庭和諧,我們還是不要繼續下去好了。」
個性倔強的簡志源,其實骨子裡像極了父親,絕不妥協,「我跟設計師說,再讓我努力一下,這是好不容易的轉型機會,我一定要試,如果在這裡失敗,我就不做了。」
此時父子已無法溝通,「店面才十幾坪,裝潢費就要兩百多萬元,要賣多少麵包才賺得回來
點心餐盒?他沒辦法接受,但麵包店只能做前後三條街生意,米香卻可當地方特產賣全省,我爸根本不聽我的,所以我拜託我媽和我弟來說。」簡志源花了一年多時間,總算說服父親。
轉做米香後,二○○八年鴻海董事長郭台銘再婚,指名泉利米香作為婚宴甜點,讓泉利在全省名氣大開。簡許泉開心地說:「他真的是我們的貴人,業績成長好多。」另一方面,也避開毒奶事件和麵包原料連番漲價壓力,「很多基隆小型麵包店撐不過紛紛倒閉,改做米香也是因禍得福!」
簡志源的弟弟簡志儒退伍後,也回到店裡幫忙,簡志源說:「我和小弟在工廠,光是壓模就學一年,每天被阿爸一直唸,手上該長繭的地方都長了,現在兄弟分工,壓力比較不會那麼大。」兄弟聯手,以時光盒系列拿到台灣一鄉一特色(OTOP)的設計大獎,及經濟部的新創事業獎。
經歷父子衝突磨合,如今苦盡甘來,簡志源有感而發地說,「米香是老天爺給我們的恩賜,很多麵包店到第二代,大家都散了。現在做米香,越做越開心,因為它讓我們家族有機會再聚在一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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